“你当了亲随,想做好本分,这没什么,但……”
说话间,史德珫走到书架前,拿起有关刘铢的卷轴,展开,从中拈出那张纸条看了眼,眼中闪过一丝懊恼。
“但既然没让你随侍,便表明此人不需你熟悉。”
“记下了。”
“可我看你毫无反省。”史德珫提高了音量。
萧弈道:“我绝不会再犯……”
“若有反省,你为何不见惶恐?”
史德珫突然问责,鲜见地发了怒,像是春光明媚的季节突然打雷。
他抬手一指,又道:“我赏识你、抬举你,你呢?何曾跪谢过我的恩德。终日装作公子王孙,冒充二郎,闹得满城风雨,旁人叫你一声‘乙郎’,你真就不把自己当奴婢了?!”
萧弈本觉疑惑,听得“冒充二郎”二字,猜测可能是刘铢说了某些流言,惹得史德珫不爽了。
或是史德珫借题发挥,想让他更谦卑些。
可他终究不想跪下去认错,思忖了一会,决定将脑中盘算了有几天的一个念头付诸实践。
“我确实没把自己当成奴婢。”
“什么?”史德珫一讶。
萧弈却话题一转,道:“公子的面相,贵不可言。”
“岂用你说?”
“我是说,公子眉间紫气萦绕,乃紫微映斗、帝星拱照之象。”
史德珫神色一凝,沉声问道:“什么?你会看相?”
“我不会。”
“那是?”
萧弈故意慢数了三息,之后才道:“前些时日,有人在府上远远见到了公子,说了一番让我醍醐灌顶之言。”
“谁?”史德珫神色一动,道:“莫非是……文偃禅师?他说我是帝星拱照之象?具体如何?”
“不能说。”
史德珫眼中闪过狐疑之色,叱道:“你在耍我?!”
萧弈隐隐察觉到他语气中的急切,断定他心中已起涟漪,扛住威压,沉默不语。
良久。
“好吧,我不问。”
史德珫终于让步,想来是更愿意相信萧弈所言。
他叹惜一声,道:“你可知禅师不久前已然圆寂了?”
萧弈顺势摇头,又讶道:“那对公子……就是他最后的谶语?”
史德珫踱了几步,步伐不自觉地比平时快了些许。
“你不能细说禅师的谶语,说说你的想法。”
“是,自从见过禅师,我便不再将自己视为奴婢。”萧弈郑重一揖手,道:“敢问,他日谶语应验,公子是需要一个惶恐谦恭的家奴,还是一个忠心耿耿的心腹之臣?”
书房内寂静了好一会,只有风吹过窗缝的细微呜咽。
随着吞咽声,史德珫喉头滚动,克制着声音里的喜怒,道:“你,好大的胆子!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?就凭这句话,我现在就能杀了你。”
“公子说过‘不交心,没甚意思’,今日我只是与公子交心。”
史德珫一皱眉,死死盯着萧弈,似乎想从他眼中找出一丝虚张声势或恐惧。
但萧弈冷静得像大相国寺里供奉的佛像。
他知史德珫不会杀他,那句威胁只暴露了对权力充满贪婪的渴望。
四目相对。
半晌,史德珫冰封的表情渐渐融化,难以掩饰地浮现出一种复杂难明的神色,惊骇,怀疑,不知所措,一丝被看穿后的恼怒,更多的却是野心被共鸣、被抚慰之后的满足。
最后,他忽自嘲一笑,摇了摇头。
“你之所以看刘铢的卷宗,是投石问路,你以此告诉我,你看得懂我的谋划,想参与其中?”